致正建筑—内化的江南—练塘镇建筑设计手记

2015-10-09 17:56 3998

我们始终坚持这个项目一定要和练塘有关系，和江南有关系，一定是一个自在于这个地方的建筑......新的镇政府的设计......探讨对传统江南建筑内在结构的继承与更新以及地方建筑特征的内化。

青浦西南角的练塘古镇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这里源远流长的水乡文化并没有成为场景化的风情旅游消费对象，而是在不可避免的现代化进程中仍充满生机地自我更新着。练塘镇政府办公楼新建用地选在了镇南1公里开外规划中的新镇区的核心位置，30多亩的场地面积与8000m2的建设量相比显得十分奢侈。但是新镇规划的落地还很遥远，那只是一片从茭白地里平整出来的空旷场地，周围都是农田。遥远的规划图景并非我们关注的重点，反而是那种场地与建筑将要面临的不可避免的剧变成为我们最需要关照的东西，因为它才是这个项目历史的真实构成。

　　在接手这个项目之前我们已有过多轮方案设计，最后形成的方案是一个具有江南民居小尺度空间和肌理特色的设计。但练塘本地官员却对此十分抵触，他们极力反对原设计所代表的那种低调、朴素、地方性的路子，而是希望有个所谓“现代化”的镇政府大楼，也就是一座由6层大楼和广场组成的小号“行政中心”。 这样的矛盾和磨擦，使设计陷于拉锯和停顿。后来我们之所以接手这个矛盾重重的项目并在调停原有矛盾的基础上坚持原设计的基本价值取向，一方面是对老镇外的这块场地有期待；一方面也是觉得作为基层行政建筑，这个镇政府办公楼有机会突破那种千篇一律的“行政中心”形象。接手之初，我们就和镇里官员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努力让他们接受一个水平向组织的思路，而不是原来他们设想的那种标准行政中心的垂直化组织思路，以求最大化地利用场地条件；建筑高度一定不会超过3层，但不一定会是像民居那样的小尺度建筑，同时会对必须的使用要求作出充分的回应。

　　基地虽然在老镇外的农田里，但使用这个建筑的人都来自老镇及其周围的乡村，他们与这片土地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联系，而这正是我们希望在这个建筑中维系的“在地性”。地块周边的物理性约束不是很大，但其与原生江南村落、古镇以及农田的关系也形成了很敏感的场地约束，这也促使我们思考如何与这种“在场环境”进行对话。我们始终坚持这个项目一定要和练塘有关系，和江南有关系，一定是一个自在于这个地方的建筑。

　　建筑师需要通过物性的操控来建造，但这种操控如何能够同时关照到人的灵性，特别是使用者的自由，这才是我们在具体场地上进行建造活动的根本目的。正是在这一点上，江南的建造传统及其价值取向才对我们特别有意义。江南风物的本质并非那些水乡民居的形式要素，而是那种基于庭院组织的生活模式，庭院并非只是房间的延伸，而是庭院与房子、室外与室内、陈设与家俱、自然与人工等不同面向在一个极高密度里的差异并置，不同的生活场景在咫尺天地中次第展开。天地万物都不是物我分立状态下的使用对象，而是与生活其中的使用者相互交感。由此，作为物质营造对象的建筑物也不是现代化社会条件下作为一种制度性的产物用来规划使用者的生活，而是为使用者的自在生活提供一个合情合理的生发之地。对今天的我们来说，这种庭院生活形态中蕴藏有一种我们所关注的新的可能，也就是如何能在物质性的表达之外有其他选择，如何让建筑师的物质性、甚至作品性的表达不要挤压使用者的灵性空间。

　　新的镇政府的设计中将延续这种发展方向，探讨对传统江南建筑内在结构的继承与更新以及地方建筑特征的内化。所谓内化，就是反对简单地把传统建筑的形式特征作为某种元素与调料去使用与点缀，而是希望从建造行为和生活世界的关系中去自觉地理解传统江南文明的内在特质，同时与建造场所的真实历史条件确立紧密的关系，从而试图重新确立一种江南建筑的内部性。

　　作为基层行政机构的镇政府兼具行政管理与社区服务两大功能，我们力求以平实、开放、谦逊的特质作为政府建筑大气形象的延续，同时创造出灵活多样的空间特征，以适应内在功能多样性的需要。我们用庭院组织关系来表达我们的设计，但与之前纯民居小尺度的方案有很大不同，这需要我们突破传统院落建筑的尺度与领域局限，使多种不同尺度与领域并存，相互支撑，灵活转换。同时，我们并不想把它做成一个张扬物性的房子，而是希望通过对氛围的营造来唤起使用者的体验认同和自在随性。

　　确立了一个四面围合的多重院落结构，行政主楼和会议辅楼分据南北，东西两厢分别是社区服务中心和政府直属业务部门，它们都围绕着内向的大尺度主庭园铺展；在其周围分布一系列大小不一的分属不同功能空间的独立庭院；这些庭院由不同的位置经营出不同的空间性格，层层相应，左右逢源，形成宜人的工作环境。同时我们也特别注重保持这个建筑的开放性，行政主楼两进之间的庭院通过南进的底层架空向外开放成为一个前庭，而门厅则在前庭的侧面；社区服务中心和会议中心都有独立的公众入口。在设计之初我们就意识到可能没有机会参与室内设计工作，而且那种以庭院为纽带来组织空间的策略也促使我们不把单个房间作为设计重点，而是更注重房间和房间之间的布局关系，同时充分利用廊子这种半室外空间作为中介来确立房间和庭院之间的组织关系。

　　建筑总体呈现为单坡顶为主的连绵的白墙黛瓦院落，与周围的乡村建筑相映，显得既熟悉，又陌生。由于项目的造价限制，在充分利用了场地潜力获得布局与空间的宽裕度后，在材料与细部上就尽量遵循平实素雅的原则来做。用材上除了主体的白墙与大量预制花格之外，就只3种：条石墙基、局部使用的木质护墙板和木格栅、所有敞廊里和屋顶上铺设大方金砖。所有这些都是当地人熟悉的普通建材，只是具体用法上会有些陌生感。

　　这一不大的项目历时4年终告完工，当我站在公路边，隔着白墙黛瓦的零散村落和大片茭白地里的稀疏树丛看这个房子的时候，觉得它与我们最初的设想是相符的。尽管崭新，不像新来的光鲜靓丽的外乡人。用金砖铺就的屋顶已经长出青苔，以后恐怕还会长出草籽之类的吧。最近听说练塘要搞城乡一体化试点，镇政府南面那片稀疏农田将最终被新农民集镇所替代。我们希望这个镇政府大院在见证这场未来的剧变后依然还是新老镇区之间的一个联系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