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张斌的一天

2015-10-09 18:01 2607

上班前游游泳，饭后散散步，不晚归不应酬，也不开夜车加班，显然不是当前中国大多数建筑师的正常工作状态......要指望做设计赚大钱也不切实际，其实做设计最好的状态是不要靠设计吃饭，中国的设计师能做到的不多。

 

2010年8月20日 星期五

　　8：10

　　延续了前一天的晴好天气，今日仍是碧空如洗。与张斌碰头后，难得欣赏早晨七点钟的太阳的小编不免推崇了一下他的勤勉，结果他坦承自己其实也是“睡到自然醒”原则的忠实拥趸，而且醒了还要游个小泳才去事务所，今天也是与业主约了在安亭开会，不得已而为之……

　　8：55

　　到达安亭镇政府。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讨论安亭镇文体活动中心项目后期相关的一些事宜。约定的时间是9点钟，十分钟内，镇政府的项目相关负责人和联系人也都陆续到齐了。项目基本进入收尾阶段了，业主与张斌相处得不错，大事小情也愿意找他商量。像是今天重点要讨论的就是活动中心内一个展厅的布展，按说不在张斌的服务范围内，业主也还是希望听听他的意见，找他“把把关”。

　　寒暄几句，众人先是说起了幕布的颜色。业主想要用红色，觉得比较喜庆，领导开会时背景颜色用红色也更合适；而张斌则考虑到场地基调与红色不搭，主张用灰色或深蓝色等稳重的色调。两边把想法一说，张斌颇为中庸地支了一招：做两道幕布，一红一蓝，不同场合用不同颜色，皆大欢喜。

　　9：15

　　定了幕布颜色，展览公司的人开始汇报布展设计。几张PPT放出来，张斌的眉头也皱起来。原来这个展厅的空间不大，室内通透，采光极佳，以白色为基调，且室内层高不同，一侧较高，在张斌的构想中，这是一个“白盒子”的概念。展览公司的方案几乎没有考虑到空间的情况，将通透的空间做出了许多隔断，却没有顾及层高的因素；用了各色花哨的材料，基本都是需要放在暗背景上的，于是展厅不得不做成一个“黑盒子”。

　　看得出，张斌对这种布展方案颇不以为然，但他发表意见时却并不直接否定对方，先是点出了对方的“黑盒子”面临窘境，虽然透光的门窗可以被遮挡起来，但是同样浅色调的顶棚和地板却仍会令“黑盒子”难以完整而显得不伦不类；接着才点明布展设计与展厅空间原本的通透效果不相衬，流线安排亦与空间格局不协调，浪费了原来的空间特质；然后又简单提了几句现在的布展方式背景过于喧嚣，压过了展览内容，花哨的展陈更像是专题临时展，与展厅常设展示安亭镇历史的需求相左等等；最后又中肯地说明这种尴尬的局面也是空间设计和展示设计没能及时沟通造成的，而沟通不畅也有多方面原因，现在本着尽力做好的原则，建议要么根据空间高低错落、自然光强等特点，从“白盒子”出发修改布展设计；若觉得“黑盒子”更合适，索性费些工夫连顶棚地板都改掉，但也要做得简洁些，不要太过繁琐。一番侃侃而谈，展览公司的代表已是没什么好讲。而最终要怎样处理，则需上报能拍板的领导才能做出决定。

　　看张斌一番话下来，既清楚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态度，也没太扫别人的面子；是非曲直分析得面面俱到，话语强势却又充分尊重对方的选择，很有技巧。小编请他分享与人沟通的艺术，张斌笑言自己也不总是这样“好好说话”的，只是不管讲理还是吵架骂人，先要考虑场合。当然有时候也会纯粹发泄愤怒，至少吵出来，让弊端暴露出来，对方如果坚持视而不见也没办法。其实与人沟通，除了性格上先天的因素之外，在实践中揣摩，积累经验实是不二法门。他读书时也是个相对内向的人，后来留校工作，之后专心于建筑实践，都是没什么筹备期，立刻就要独当一面的，很多东西必须要面对、要承担，于是不得不强迫自己快速成长。

　　10：20

　　散了会去工地，文体中心离镇政府不远，差不多快竣工了，只剩些室内装修还在进行。与施工方的人打声招呼，张斌就忙不迭端起相机一通拍，多少有点专业摄影师的架势，据说水平也确实不错。

　　文体中心体量不是很大，一半是文化中心，一半是体育场馆。因为周边邻河，建筑也不很密集，在今天这样的碧空艳阳下，在一些回廊和有着落地窗的房间里，便觉视野开阔，心旷神怡。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张斌发现了几处做错的细节，立刻对施工方和业主方联系人严正抗议。出来后，张斌说其实也不能全怪施工方，很多问题是多种复杂原因造成的结果。这个项目的完成度已经超出张斌他们的预期，这也是设计师、业主、施工方都比较配合的结果。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但总要打折扣的。有时候施工方就是不肯改，我说返工的费用我来出，对方实在不好意思了，这才改。也有不管你怎么说就是不改的，那我们也无计可施，最多吵一架。建筑师房子造多了，人也会变，坚持点也会变，不会那么偏执，毕竟最后是给人家用的。其实在国内做建筑设计还是比较简单的，因为业主往往不是最终使用者，要求就比较简单。但我觉得这样并不好。虽然会面临更多、更繁琐的要求，我还是希望能为使用者服务。现在中国建筑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回不到日常状态，造出来的房子只有表象，没有内容。所谓没内容，也不单指物质内容，往往是缺乏人的内容。因为其出发点就是做一个只有一层皮的房子，这个空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人的活动。甲方往往只要求一个物质的躯壳、一个利益的载体，做出来，占有了这块地就可以了，这往往让建筑师很挫折。建筑就被异化了。真正的建筑师始终不会太满足于做一个跟使用者无关的房子，这样我们会特别心虚。我们说要研究场地，说到底是要厘清场地上人的生活、人群结合的关系，要读出来的是这个环境中人的气息。如果能回到生活，让建筑回归日常，可能会更有意义。如果我们造出来的房子真的跟场地有关、跟日常生活有关、跟人群有关，它自然就会有尊严、有活力、有样子。”

　　12：30

　　在工地附近简单吃了个工作餐，张斌还充分利用这点时间打了N个电话。

　　因为文体中心也是政府项目，不免又谈及张斌新近完成的青浦练塘镇政府办公楼。这是一个调和了各方面期望值之间差异的产物，更高级主管部门和设计方希望做出配合场地江南小镇气质的建筑，而作为使用者的镇政府则想要一个更具有他们所谓“现代感”的房子。

　　“我们的做法可以说是新瓶装旧酒：房子是新房子，不是传统式样，但旧酒装的是传统的庭院的组织方式，庭院总归是不会有人反对的；也可以说是旧瓶装新酒：旧瓶是江南传统民居的气韵，新酒是我们还没有把它完全做成民居的形式。我们对镇政府的要求有所回应，同时也藏进了自己的东西。有点遗憾的是最终没有完全达到我的期望值，对方的配合度不高，因为我们是上级指派给他们的，对他们来说就比较没信任感，不像安亭文体中心，业主会很积极地和我商量各种问题。建筑说到底还是一个沟通的行业，想让概念得以实施就得去沟通，让人家有信心。建筑师在某种程度上都得是政治家，得懂社会运作的关系、人和人之间怎么达成妥协，以及资源如何组织配置等等。”

　　13：20

　　回到张斌的工作室。工作室所在的楼与虹口公园仅一墙之隔，窗外绿意盎然，平时午饭后张斌和助手们都喜欢到虹口公园走两圈。工作室规模不大，除了两位主持人张斌、周蔚，固定助手有7位，此外还有几个变动岗位和实习生。日常管理比较松散，考勤不是非常严格，每周交工作表算工时，超过部分算加班。近一两年项目多，加班时间也多起来，但跟大院比还不算很严重。

　　张斌说：“我们这里没什么中层，事情都习惯于自己管，也不想找一个管理人员来改变现有工作室结构，寄希望于有合适的助手成长起来还需要时间，所以现在我还是被束缚在很多事务性工作里。我比较希望每天只上半天班，上午可以随便做点什么建筑之外的事情。”

　　15：30

　　张斌在同济带的研究生有正在工作室的，张斌和他们以及其他助手一起开会讨论了正在进行的一些事务和项目。一些非生产性的、偏研究性质的工作，张斌会带着研究生一起参与。而研究生也可以把这些工作和论文结合，积累些资料和经验。张斌带的研究生不多，因为很难找到符合他期望的学生。“我对学生本科基础要求比较高，研究生阶段不是用来学本科的那种课程式设计的，而是造就一种思路的。我希望碰到的，是那种很早就具有自觉性的学生，有清楚的自我认知，明白自己缺什么，这两年半想做什么，而且可以跟我讲清楚。我们的教育很难培养出这样的学生，五年下来，有些人特别迷茫，有些人很实际、很功利。”

　　说到建筑教育，建筑教育的改革也算是个常提常新的话题了。曾有多年职业教师经验的张斌现在偶尔也会在一些建筑院校开讲座，还经常参与一些院校评图，他对于建筑教育改革的前景并不看好。“教学整个环节的控制缺乏反省和检讨，教案没有全面的反省，也就难有彻底的改变。改革是要拥有足够的行政资源的，中国高校里做任何事都要行政权力许可，但一旦得到了行政权力，还要对上负责，还是身不由己。”

　　16：30

　　开好会，张斌拖着把椅子，到每个助手座位旁边进行个别指导，有时说着说着还会叫其他人过来一起参详。平常做项目主要是两位主持设计师定方向，助手们再去深化。张斌说他们会注意多给助手一些成长的空间和机会，但总体要求也比较高，所以助手们也觉得有一定压力。

　　17：30

　　一天的主要工作基本告一段落，也就是再处理些琐事。张斌说平时一般七点左右回家，回家看看书之类，也尽量不想工作的事情。这种状态在小编看来算相当轻松了，上班前游游泳，饭后散散步，不晚归不应酬，也不开夜车加班，显然不是当前中国大多数建筑师的正常工作状态。张斌却是一副想得开的样子，“我们没有项目量的需求，项目多一个少一个不要紧，做得多也不见得有几个真让自己满意的。要指望做设计赚大钱也不切实际，其实做设计最好的状态是不要靠设计吃饭，中国的设计师能做到的不多。不如看开点，再做五六年，到五十岁也许就退休了，或者再去专心教书，到那时适合我们的市场可能也收缩得差不多了。主流的商业市场我们不想进也进不去，那种操作方式也不适合我们。随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