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筱—设计的开放性是建筑师的职业本能

2015-10-09 17:13 3186

         摘要：做一个好建筑一方面是机缘巧合，更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地域性实践积累。我觉得通过一步一步的努力，慢慢去影响了当地人的认识，这个是比较重要的。

       记者：我们注意到，大多数媒体谈到对长兴电视台的看法时，都认为它颠覆了人们对于广电建筑的传统认识，作为建筑师本人，您怎么看？

　 　 傅筱：实际上这是结合了长兴的城市特色与电台功能的城市设计项目，而当时并没有想“颠覆”广电传统的规律性，这还要从我在长兴的第一个项目（档案馆）说起。你了解的，建筑师都心怀理想，肩负责任。当时我们也是怀着很纯粹的建筑师的态度——要做一个公共性的建筑，首先就要具有开放性，不能把什么都封起来——投标了档案馆，可巧参与投标的五家方案，只有我们做的是体现开放性的。甲方觉得合适，非常欣赏也乐于接受。建成之后，老百姓喜欢，书记也每周都跑到图书馆看书，他觉得很舒服。就从那个时候起，长兴高层领导也意识到城市要开放，首先要把这个城市的环境开放出来。很幸运的，通过这样一个建筑让人们认识到了开放性的作用。

　 　 用“颠覆”，我觉得有点过，因为一个作品不是建筑师个人的本领。建筑师个人是颠覆不了的，它是一个社会的综合状况，我所做的很多项目看起来“有别于传统”，但是能打破这个传统是与当地的氛围有关的，我在长兴做的这些建筑可能在别的城市实现起来都是有难度的。

　 　 记者：所以说建筑设计过程中的专业性非常重要，不光是建筑设计专业，结构设计、施工管理、物业、特别是甲方，大家都要以同样专业的态度进行合作。

　 　 傅筱：对，这个非常的重要。浙江本身经济比较发达，当地政府和民众之间交流的意识比较强烈，我实际的体会也是这样的。就拿长兴来说，市民愿意接受新事物，在这样的氛围里做事是建筑师的幸运。开放性的状态我觉得不是源于很宏大的理想，也不是一种抱负，就是作为建筑师职业的本能。大多数建筑师都愿意去尝试开放的设计，只不过有一些建筑师可能有比较好的机会，能够实现而已。

　 　 记者：国外的很多广电建筑的公共性、开放性都做的很好，为什么我们的建筑师在国内不能实现自己同样美好的初衷？

　 　 傅筱：当然，这里不得不提到建筑规范和政策不完善所带来的限制。比如面积计算规范中开放性空间是纳入其中的，但是业主，投资方、甚至发改委，开放性空间都不作为使用面积，当然也就没有考虑到所带来的额外投资。所以，往往就会跟业主之间产生很大的矛盾。我觉得这也是要改变的一个状况。我们做设计往往会跟业主先沟通，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进行设计。

　 　 开放性不光是广电具有的本质，应该是所有公共建筑的本质。但是，作为广电来讲其实面临最大的难度是开放的程度，实际上广电建筑剥除政治功能，它本职是一个媒体。广电建筑在中国既是一个政府的宣传口子，但同时也是亲近百姓的一个宣传口子。长兴电视台的业主是非常具有专业素养的，对设计行业非常尊重和支持。当时他们提出虽然是政府建筑，但是也不能做的像政府建筑，“要做的时尚一点”。

　 　 记者：相信这样一座开放建筑，公众的参与性得到了加强，形成了人、建筑、环境之间的互动。同时我们也看到长兴广播电视台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在规模上属于小型的广播电视台，在区位条件上，基地周边均为开放的市民公园。当然还有业主对设计与建筑师保持一致的理解。那么如果将这种开放式的模式应用于大型的、国家级或者省级广电中心，是可遇不可求的么？我想恐怕这是很多建筑师的困惑。

　 　 傅筱：做一个好建筑一方面是机缘巧合，更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地域性实践积累。我觉得通过一步一步的努力，慢慢去影响了当地人的认识，这个是比较重要的。实话实说，如果我是第一次进入长兴就做广电，估计也很难实现自己的设计。正因为之前有了业主的信任基础，当然不是信任我个人，是早期通过我的开放性建筑项目的实践（档案馆），得到了百姓的喜欢，而政府官员关心民众，在乎民众的看法，当然也愿意信任建筑师。长兴这方面真的做的比较突出。但大多数的情况是，甲方很难接受也不愿意倾听建筑师的声音，这种状态比较常见。

　 　 最早长兴的业主提的是要做的“时尚”一点，我理解他们指的是造型，想在庄严的建筑基础之上做的丰富一点，表面上感觉“酷”一点而已。但我们的设计简洁干净并没有花哨的东西，我们想从空间设计上给它一种不同于传统的感觉，而绝不仅仅是一层表皮。当然我们一起参观了很多媒体建筑，特别是参观完东方卫视之后，发现东方卫视内部开放性良好，外部开放性仍然很传统，因而我们跟业主共同的想法是不仅内部开放，外部也要开放，让老百姓参与到建筑之中。台长非常认可，但地块真的是太狭窄了，内部开放性和参与性可惜没能实现。媒介建筑真正本质的特点还是让建筑本身跟媒体功能的本质结合，要拉近与老百姓的互动关系，让他们觉得这是可以参与的。

　 　 做好广电建筑，重要的不是工艺，而是对广电精神的深入理解

　 　 记者：我理解的开放性也包括媒体人的新闻价值观的体现，其貌不扬半岛电视台却有惊人的新闻传播力与影响力。所以，对于使用者的影响或者说与使用者之间的互动，也是广电建筑研究与设计非常重要的深层方面，也就是如何能够让建筑激发起从业者发扬新闻传播的精神吧。

　 　 傅筱：我理解，媒体的精神正在于此。但作为一个建筑师来讲，实际上能做的事情就把它转换成建筑语言。由此也证明了一点，建筑师只了解媒体建筑的工艺，这是远远不够的。

　 　 记者：广电之所以说“专”，就是因为其复杂的工艺，您认为工艺对建筑设计有哪些影响？是否决定设计的成败？

　 　 傅筱：设计行业有一个转型，专业化越来越强。仅仅工艺掌握得特别熟的建筑师，并不一定能满足业主的要求。

　 　 作为一个建筑师，如果把对媒体建筑设计的认识停留在做在工艺上面，我觉得这是有问题的。功能是一个建筑运转的必备条件，就像一个人，五脏六腑一定是要具备的，但是重要的在这儿——思想。长兴电视台是我第一次接触广电项目，没有任何经验，但是做的时候与精通工艺的唐总进行了沟通，多次参观之后很快就理解了。不同的广电建筑有不同的要求，每一次都是一个新的学习过程，演播厅多少，要不要旋转……都不一样，都是新的。所以说要打破这个概念，抓住广电的精神。为什么一个看似很普通的房子也能传出那么强的声音，就是因为他的思想、精神在那儿，不是说工艺在那儿。

　 　 记者：所以您也希望每一个广电建筑都是有新闻良知的。

　 　 傅筱：正因为不了解广电里面具体的工艺，我去参观其他广电建筑的时候，关注的是氛围、精神，是从建筑学或者是对城市、环境的认识的角度关注能创造出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把工艺都屏蔽了。我觉得这个反倒是一个很好的机遇，所以我现在就是先了解粗略的工艺和业主在工艺上的需求之后，保证在我们的设计中给予解决。概念通过之后再在工艺上面下工夫，这避免了很多干扰。

　 　 记者：因为广电在国内也是有特殊的政治任务的，如果全开放式的话，势必会带来一些干扰。您是如何解决的？竣工两年，现在是最成熟的回馈时机，具体使用的情况与当时美好的设想之间有哪些偏差呢？

　 　 傅筱：我们当时最大的“开放”就是想设计一些可以直接看到演播的咖啡厅，可惜没能实现。但是因为实际设计的空间比较吸引人，成了人们散步、拍婚纱写真的首选之地。真正设计的时候，我们进行了功能空间的区分，悬浮的两层建筑只有一个入口，其实是保证了私密性的。但我们有意思地发现，其实那个门根本没有被真正利用。老百姓进去之后发现，机房也没什么好看，就自己下来了。所以现在是可以进入的，学生参观、咖啡休闲是没有问题的，但工作人员会例行询问。屋顶则全部开放，而且在入口处安装了显示屏，农民就坐在那儿就看电视，人性关怀比较好。

　 　 我最早做屋顶的时候是想人可以在上面散步的，压根没想到有人开车上去了，结果把木板压坏，重修上去之后颜色又不一致。后来我反而觉得没有必要非得一致，这是一个好事，留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痕迹与小孩自行车的痕迹形成鲜明对比。建筑其实不要太一致了，把唯一的东西当成美。通过长兴电视台这个项目我了解到，建筑师要适时表达自己，要让业主真正理解你的设计。我们在做这个项目的时候，业主就跟我说，在网上看到我的一篇文章之后终于明白建筑要为老百姓而造。

　 　 记者：我觉得在现实的社会环境中，这次设计经历真的很难得。

　 　 傅筱：是的，但如果政府的导向出现了偏差，无论建筑师再怎么努力去做，都不可能实现。做一个房子其实挺辛苦的，前期的沟通非常关键。业主了解你的理念，接受你的理念，就会给你满意的反馈。还有一直坚持自己的东西也是很重要的。我并没有受到2000年的时候在东莞失败的经历所影响，最后在长兴项目中实现自己的设计思想。欧洲随便一个路人都知道某个建筑的建筑师是谁，就说明建筑在国外就跟艺术品一样的。在中国要做所谓的开放性或者是颠覆传统的东西，其实难度是非常大的，需要很多方面的支持，在长兴的项目上我是比较幸运的。

　 　 记者：这是一个民主国家公民意识的问题了。

　 　 傅筱：是的。开放性是一个建筑本身要具备的东西，千万不能把它当作一种奢侈或是奢望。其实我觉得状况还是在变好，还是进步的。所以建筑师要善于引导并努力与这些决策者进行沟通。做任何一处设计都考虑环境、功能之间的关系，而不仅仅是个人审美爱好与艺术追求，这样才能容易让别人接受。

　 　 技术不是原罪，应该积极、谨慎地综合利用。

　 　 记者：除了一直关注建筑中最本质的场地、空间、行为、建造、能源等内容外，您也非常注重技术与新的设计工具的使用。您怎么看这些设计的辅助对于建筑设计本身的影响？请为我们介绍一下长兴广播电视台的一些技术细节的设计。

　 　 傅筱：我并不赞成那种绝对否认技术进步的倾向，这也是不现实的，是对现实无奈的一种消极反抗。我觉得技术一定要慎用，但是要采取积极的态度。传统技术与现代设备技术要综合应用，而且要通过计算和建筑环境特点来应用，而不仅仅是炒作概念。长兴广电通风双层表皮的选用就是权衡功能、环境、造型三方的关系后实现的。手动百叶帘的选择也综合考虑了室内舒适度与经济性等方面的问题。

　 　 新的设计工具的出现给设计流程和思维上带来的变化非常关键。比如说Revit出施工图，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只把它当作深化阶段软件使用是大材小用了，重要的是使用工具的人的想法。建筑是靠内外关系来做的，而不是纠结于立面和开窗，你在纠缠于一个开窗的位置很累的时候，一定要停下来，这表明设计过程是有问题的。

　 　 我的工作室都是从概念设计入手使用revit软件，特别是针对一些大型项目，因为revit的速度和质量都是惊人的，慢慢学生会发现这会在帮助他们挖掘建筑内部空间与外部关系的同时提高效率，同时revit提供了一个近人的视点和空间感受，这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长兴广播电台从概念、方案、到有施工图每一个节点，全是应用BIM技术。当时的节点还是标准化节点，我们自己亲自做的二维族库，后来被Autodesk公司收购，现在的2012新版本中都有体现。

　 　 编后记

　 　 采访过程愉快顺畅，傅筱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成熟建筑师的魅力令我们感受到他的真诚、务实。后来我们有幸邀请到他来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做了一次生动的BIM讲座，很多建筑师也和我们一样有相同的感受。他很享受南京大学浓郁的学术氛围，话语间对自己的学生充满骄傲，并以此来促进自己做研究和设计时要加倍努力。他说高校体制下的建筑创作由于包括了教学的部分，掌握之间的平衡点非常重要，他认为设计也是一种研究，并乐于教学与设计相长的这种状态。